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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您发觉足球越来越不好看了，那么恭喜您，至少您保持着对这项运动真诚的热爱。“足球”这个词在当代的定义已不只是一项运动。它涉及商业、金融和政治，医学、传播学和大数据在改变着游戏规则，场外的法务纠纷和桃色新闻则争夺着比赛的关注度。当一个球员反复出现在广告、社会新闻和综艺节目里时，他在赛场上留下的印记自然就削弱了。
足球俱乐部也是一样。它最初就是几个好哥们聚在酒吧桌前，你一言我一语构想出来的找乐子的地方，而后变成了非盈利社团、家族所有物、股份责任公司。现在，它是金融圈的投资场，政客们的宣传工具，甚至是非法交易的合法外壳。就像皇马，已经很难用几个词来定义这家实体。一百多年前帕德罗斯兄弟创建这家俱乐部时没想那么多，但后继者为了让俱乐部立于不败之地，一方面顺应潮流，一方面逆流而上。现在的皇马，是属于全体会员的俱乐部，是美国资本的合作伙伴，也是弗洛伦蒂诺·佩雷斯的王国。
无悬念连任
新赛制欧冠结束“联赛阶段”，皇马第11位的排名很不理想。更不理想的是淘汰赛附加赛又抽到曼城，即便突破这一关，后边还有马竞或勒沃库森等着。本来病恹恹的曼城并没有往年的霸道，但这种再度遭遇宿敌的不安挥之不去。
而从皇马在联赛0比1输给平日里随便拿捏的西班牙人开始，舆论战再次激化。那场失利中，主哨穆尼斯·鲁伊斯放过了一个不可能看错的红牌犯规，而本该被罚下的卡洛斯·罗梅罗为西班牙人打进了制胜球。各路专家都表示：不存在争议，就是误判。足协反应迅速，内部对当场的裁判和视频裁判停赛处分。但这不能平息皇马的怒火，一封措辞严厉、矛头直指西甲裁判体制的檄文，点燃了几家机构之间新一轮的舆论战。
1月19日，皇马宣布弗洛伦蒂诺·佩雷斯再次当选俱乐部主席，新任期直到2029年。与拉波尔塔再次当选巴萨主席后又是开香槟又是唱歌跳舞完全不同，皇马的“新”主席团班子只是在3天后聚集在会议厅拍摄了几张图片发在官网上。这将是佛爷在领导位置上的第7个任期。自他2009年再度入主，连续5个任期都是唯一候选人。没有竞争对手，自然也没什么好庆祝的。眼下要紧的，是处理上个任期还没处理完的棘手问题，以及更加重要的，找一个合格的继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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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在去年底会员大会上说那几个笑话，可以视作关起门来安抚会员情绪的家里话。而“首个营收突破10亿欧元俱乐部”则是最有说服力的标题，对外展示着皇马领导层对财富、机遇和局势的驾驭能力。然而无论佛爷言语上多么轻飘飘地一带而过，存在的问题都不会自行消解：球场预算超支、噪音投诉以及球队竞争力。这里边，球迷最关心的球队问题反而是最好解决的，顺其自然就好。毕竟姆巴佩已经到位，皇马坐拥3大足球强国的4位年轻巨星，每个都能在世界最佳评选里排上号。
佛之国
营收增幅里一个重要部分来自伯纳乌翻新后的比赛日收入和商业开发。然而不少专家明里暗里表示，这块增收水分很大。球票收入增加是因为单价上涨，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是球迷买单。而商业开发部分，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这里还没说带来的负面影响。伯纳乌承办网红拳击赛和泰勒·斯威夫特演唱会，发出的噪音远超足球赛。之前球迷形容在伯纳乌看比赛像坐在歌剧院里，讽刺皇马球迷情绪过于稳定，情绪不够热烈。但真搞成几万人现场蹦迪，紧邻的街坊受不了。皇马因此成了被告，被罚款80万欧元，半年内取消了3场演出，直到赢下官司之前都没法再举办类似活动。
论损失，真正的大头在球场本身。2018年，伯纳乌翻新工程的预算为5.75亿欧元，但经过疫情、国际格局动荡等外部因素带来的高度通胀，以及商业开发案中添加的一些新点子，包括借贷利息在内的工程相关款项已经翻了3倍，据经济学家莫埃达诺估算已经超过17亿欧元。皇马只能不断增加贷款额度，硬着头皮完成这项耗费巨大的世纪工程。而一些造价昂贵的设施，比如自动更替和养护草坪的系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先进好用。以至于皇马搬回伯纳乌之后在自家“菜地”踢了好几个月的球。技术人员归咎于地下照明设施提供的光照不足。而这个自动更换系统，本来就是为了让球场随时承办音乐会，避免损坏草坪用的。现在是既办不了活动，草坪质量也不好。
如果说是工程方坑了皇马也不合情理。弗洛伦蒂诺自己就是最大的“包工头”。由他担任总裁的ACS集团是全世界最大的建筑承包商。若不是俱乐部条款管着，不许主席赚自家钱，给自家盖房装修这种好事佛爷自己就包了。而伯纳乌的承建方也不是外人，是墨西哥大亨卡洛斯·斯利姆。佛爷在拉美开拓市场，斯利姆则通过融资并购在欧洲增大影响。两人是竞争伙伴关系，彼此知根知底。只能说形势比人强，阿扎尔是明账上的巨亏，但伯纳乌工程上的口子恐怕能填进至少两个阿扎尔了。
所以皇马连续两年后防线伤得七七八八，佛爷都咬住牙不肯在冬窗引援，一来确实不符合俱乐部传统，二来皇马的存根没有想象中那样宽裕，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这样的局面，只有佛爷才能把握住。他的个人利益已经和皇马深度绑定，一荣俱荣。
一个简单的例子，皇马总在尝试引进不同国家的头牌球星，从罗纳尔多到哈梅斯，从贝林厄姆到姆巴佩，包括居莱尔。他们让皇马足球风格多元并到达融会贯通的境界，他们背后数以亿计的庞大市场则是弗洛伦蒂诺企业蒸蒸日上的源动力。另一个角度看，皇马当然因此遭受损失，比如本土青训球员不受重视。但只要皇马继续拿冠军，拿更多欧冠，这些问题就统统是吹毛求疵。
教父和教子
佛爷担心的是，过去10年5座欧冠的势头恐怕难以为继。西班牙在政治经济上是个偏安一隅的边缘国家，足球氛围保守。大家还普遍处在门前一亩三分地，搞自家特色青训，利用足球搞地方政治的层面。而后发的英超已经在资本层面全面与国际接轨，就算有财政公平法案管着，也能变着法地从“有钱爸爸”那里弄到补贴。再加上英超的转播收益原本就比西甲高出一大截，皇马在现有的竞赛体系中会逐渐失去领先地位，没法和后起之秀们竞争。
所以弗洛伦蒂诺非常执着坚定地在搞“欧超”，一套另起炉灶，重新设计分配办法的体系。这样看，佛爷因为维尼修斯没有评上“金球”抵制颁奖典礼，跟《法国足球》闹不愉快是假，矛头指向欧足联和新赛制欧冠是真。就在联赛红牌事件之前，安切洛蒂还公开批评球队打比赛太多，打晚场比赛太多，疲于奔命。欧冠第一阶段从6场加到8场，皇马没能直接晋级，还要和曼城玩命。当然怪欧足联。
佛爷必须抓紧时间来实现自己的宏大计划。一方面，全球经济格局正在发生剧变，“老欧洲”处于弱势地位，一旦来自美国和亚洲的资本大量涌入(美资在过去几年已经大量注入欧洲体育圈)，不抓住机遇立于潮头就可能被冲垮。另一方面，佛爷即将年满78岁，到这一任期完成将是82岁的老人。不是八旬老汉不能干大事，人家美国总统到这把年纪还在尔虞我诈呢，但佛爷岁数越大，越难将有限的精力平分给自己的大买卖和皇马的大事业。
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是当务之急。不过竞选皇马主席的先决条件非常苛刻，得是西班牙国籍、20年以上的皇马会员，还要拿出15%俱乐部预算的保证金，按照去年的10亿欧元计算，需要具备至少1.5亿欧元的身家资产。所以佛爷没有竞争对手，因为你要够老、够忠诚、够有钱，还得胆子足够大来挑战史上最成功俱乐部的史上最成功主席。这个接班人，只有弗洛伦蒂诺自己来找。
目前媒体挖出来的可能人选是摩洛哥裔的金融奇才阿纳斯·拉格拉里。他的父亲是摩洛哥的建筑商，很早就与弗洛伦蒂诺成为生意伙伴。可以说阿纳斯是弗洛伦蒂诺看着长大，并带进生意场，媒体将其形容为教父和教子的关系并不为过。拉格拉里是“关键资本(Key Capital)”的合作创始人。他利用自己在金融投资领域的学识和人脉，帮弗洛伦蒂诺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麻烦。比如当弗洛伦蒂诺尝试收购西班牙最大的能源企业“巴斯克电力(Ibedrola)”时遭遇周转危机，几乎失去对ACS集团的掌控，是拉格拉里出手帮忙重组债务，渡过难关。他因此赢得了佛爷的信任，也让佛爷的经营策略变得更谨慎，不再追求高风险高回报。
因此当弗洛伦蒂诺萌生创办“欧超”念头后，将这个可能影响整个世界足球格局和发展的计划交给了拉格拉里。欧超与其说是一个赛事企划案，本质上是个庞大的资本游戏。欧超的实体A22公司和“关键资本”就在马德里的同一栋大楼里。而拉格拉里前不久创办了投资咨询公司“阿内尔资本(Anel Capital)”，专注于欧超企划案的修订和实施。尽管全世界都知道欧超这张桌子上目前只有皇马和巴萨坚持没有离开，而企划案还停留在PPT上，但一旦时机成熟，拉格拉里疏通好的渠道就会迅速向内注资，让计划迅速落地成为现实。
与巴萨绑定
有趣的是，为什么巴萨一定要支持弗洛伦蒂诺的欧超计划？2022年，皇马与“第六街”和“传奇”两家体育投资运营商签订了价值3.6亿欧元的合作协议，出让了伯纳乌球场未来20年的商业开发和运营权。同年，巴萨也与“第六街”签订协议，以未来25年25%的西甲转播收入为代价，换来了5.175亿欧元的现金流，救了巴萨赤字运营的燃眉之急。给两家俱乐部拉来美国资本的正是拉格拉里，一对百年世仇球会，登上的是同一条名为外资的大船。
皇马和巴萨的利益因为一串复杂的内外部原因被紧紧绑定在一起。这样一来，很多听起来匪夷所思的猜想就显得有理有据，比如“是佛爷给马德里的有关部门主管通了气，西班牙体育局才决定给一度被禁的奥尔莫注册开了绿灯”。而伯纳乌和诺坎普前后脚开工翻修，也是巧合吗？虽然两家现在看起来都掉进了预算超支太多的大坑里吧。
欧洲没有美国和中国这样蓬勃发展的新兴行业，没有一鸣惊人的独角兽企业和年轻的成功人士。西班牙的头部资本还掌握在一群七老八十的“老钱”手中，包括Zara等知名品牌的东家阿曼西奥·奥尔特加，连锁超商Mercadona的东家胡安·罗奇，当然也包括佛爷本人。如果佛爷真的选定培养拉格拉里作为皇马主席接班人，那欧超计划必须在他有生之年实现。拉格拉里是个操弄资本的银行家，但永远不可能有佛爷与皇马之间的羁绊，那种超越互惠互利、互相成就层面的灵魂相交，是时代赋予的特殊关系。它随着时代大潮现身，也会随着潮水退去而消失。足球圈很快会告别英雄和枭雄的时代，进入一个资本搭台唱戏，你我跟着傻笑的时代。
本文作者：武一帆(发自西班牙)
本文原载于第908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5.2.10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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